江北、

【老九门】【一八】好梦长留

九门八爷，天机堪透，可怜青笺只卜得情深不寿。
坟前新酒，齐家铁嘴，卒于丁丑。
                                              《九门回忆录》

长沙城来了一辆神秘的火车，残破不堪，锈迹斑斑。张启山到的时候，副官已经撬开了铁皮封住的门，他却没急着进入车厢，反而是回身走到了车头处。

驾驶室的窗户被层层灰尘覆盖，张启山就着戴了黑皮手套的手指蹭出个干净的缝隙以便观察，冷冽的目光刚探过去，就被夕阳照在车窗上的光晃的眯了眼。朦胧间，张启山似乎想起了一些尘封在最深处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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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铁嘴第一次遇见张启山，也是在一辆鬼车上。彼时，他们齐家的盘口已经开了几代，齐门八算的名号也叫的响亮，只是听下人来报说张启山张大佛爷有请时，齐铁嘴着实吃了一惊。原因无他，虽说同为九门中人，只是他与这张大佛爷实在算不上故人，如今开口请自己前去，齐铁嘴心里不免有些惊诧。

惊诧归惊诧，奈何这布防官都下了令，齐铁嘴想着不能驳了人家面子，到底还是去了。只是齐铁嘴这次没给自己算一卦，这一面，就此定下了他的命数，乾坤阴阳至死方休。

齐铁嘴卜了这么多年的卦看了这么多年的面相，还是第一次遇见张启山这样的人物，且不说这英俊刚毅的面容看着就是大富大贵的命，单就这艰难多舛的命途却每次都得贵人相助就让齐铁嘴咂舌。只是这人日后有一大难关乎生死，齐铁嘴却看不出更多了。

当时算命先生还叹自己学艺不精，却没想起，和自身有关的卦象自己是瞧不出来了的。

早就听说当兵的人性格果断，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可是齐铁嘴怎么也没想到，张启山会这么果断！原本以为自己进了鬼车帮他找到了日本人做实验的证据就可以回家逍遥了，哪成想这张启山看了一圈地图以后还要自己陪他下墓！

他大爷的，他齐铁嘴是算命的！当自己和他一样是当兵的身强力壮呢？齐铁嘴暗地里骂了几句，眼见情况不妙便趁人不注意矮了身形打算悄悄逃走，然而不出两步，就听身后一声怒吼，那句“八爷”直直吼进了齐铁嘴的耳朵震的他心尖颤了颤。

“哎呦我说佛爷，你就饶了我吧，我就一算命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去了也没什么用啊！”
“八爷有才，不必推辞，放心，我会保护你的，没事的。”

齐铁嘴看着笑眯眯目光却无比危险的佛爷咽了咽口水，勉为其难的应了。而事实上，张启山的确是兑现了承诺，一路上没少说“保护着算命的”。哪怕后来进了墓室，齐铁嘴被怪蛾围攻，张启山二话不说将他护在了怀里，一面护着齐铁嘴后退一面嘱咐副官带八爷离开。

这么做的结果便是齐铁嘴得救了，张启山被病毒入侵昏迷不醒。得救的算命先生看着为了救自己而被病毒折磨的苦不堪言的张启山，心底升出一丝愧疚，暗暗许诺以后要好好报答这份恩情。后来知道这件事情的佛爷没少借此压榨齐铁嘴，每当九门八爷撵人的时候，张启山都一副哀大莫于心死的表情，口中还念念有词

“八爷就是八爷，贵人多忘事……”

每次听到这句齐铁嘴都恨不得撕了张启山的嘴让他再说不出话。玩闹归玩闹，齐铁嘴发现自下墓后，张启山对他的信任就日趋增多，自己的小香堂也成了冷面军阀常来的地方。

原以为日子会就这样顺遂的过下去，偏偏新来的检察官陆建勋贪名逐利，竟与裘德考等日本人联手挑拨了九门几人，妄图杀害张启山取代其在九门的地位。

只是当陆建勋准备动手的时候，张启山已经坐上了去往北平的火车。一方面是为了鹿活草，另一方面如果能和新月饭店打上交道，那对付日本人的胜算便会大一些。

齐铁嘴的如意算盘打的响亮，张启山不知道，其实早在齐铁嘴看见尹新月第一眼的时候就算到了，这位新月饭店的大小姐，是能帮张启山脱离险境的贵人。齐铁嘴自然不能放过机会，费尽了心思撮合两人，终引得张启山连点三盏天灯，成功夺得了尹新月的芳心。

都说齐门八算算天算地算人心，只是算计了别人的齐铁嘴没算到自己会对张启山动了心。说来也是可笑至极，齐家祖训后世不从政不从军，可他齐铁嘴偏偏栽到了张启山这个军阀手里。

然不屑一顾是相思。
纵然他有所念之人，也只能归于尘土，他齐铁嘴向来玲珑通透的很。张启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那些路绝不是他一个算命的能陪着走完的，但尹新月不一样，她是张启山的贵人，以后还会是他的妻子。这些都是他齐铁嘴永远做不了的，他不贪心，也不能贪心。
没资格，没立场。

自尹新月住进张府，齐铁嘴就极少再去了。一为避嫌，二是齐铁嘴知道，尹新月不喜欢他，不然她也不会当着张启山的面说出那些话。彼时齐铁嘴正和张启山商量二探古墓的事，还未见人就听到尹新月略带不满的语气

“你怎么又来了”
“……老八以后一定少来，呃……争取不来”
“慢走不送”

齐铁嘴张了张口，终究咽回了要说的话，而后尴尬的笑笑，头也没回的离开。张启山看他走的潇洒，可是只有齐铁嘴自己知道，当时他的背影有多狼狈。后来，他再也没踏进过张府一步。

直到他死的那年。
齐铁嘴死在那年冬天。
丁丑年，二月二十，忌动土。

他比谁都清楚，张启山是不会让日本人知道墓里的秘密的，所以当张启山提出要二探古墓的时候，齐铁嘴愣了愣，沉吟半晌到底是点了点头。他终究是放心不下张启山独自下墓。

矿道危机四伏，墓室里更是凶险万分，等张启山他们历尽千辛万苦到达主墓室的时候，一行人死的死伤的伤，最后也就剩了三四人。而齐铁嘴此时也终于看清了日本人费尽心机想得到的东西，那块有着特殊力量的陨铜。

他们还尚自沉浸在喜悦里，片刻后却发现地面开始摇晃，无数碎石掉落，是墓室在逐渐塌陷！张启山反应过来后马上去拉齐铁嘴，可是下一秒就被一股力量推了出去，张启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就在刚刚他站的位置那里掉下无数碎石，而推开了张启山的人此刻被碎石尽数掩埋。

张启山最后的意识里，是毫不留情落下的乱石，和逐渐被乱石掩埋的对他勾唇轻笑的齐铁嘴。

那笑容和张启山第一次遇见齐铁嘴时一模一样，露着小虎牙，笑的眉眼弯弯。

“齐铁嘴，一个穷算命的”
“张启山，八爷有礼了”

老八，老八！
张启山从梦里惊醒，连喊了几声八爷都无人应答，片刻后才想起来，九门八爷折在了斗里，没能活着出来。

副官闻声而来，看着双目空洞的张启山默了默，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信纸上的字体灵秀，却有力。

信是齐铁嘴写的，在下墓之前交到了副官手上
。一张铁嘴讨春秋，一路神算知天命，齐铁嘴早在下墓之前就算了一卦，大凶，诸事不宜。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当年他给张启山算的那关乎生死的大难，寓意为何。

改命格这种事，对齐铁嘴来说，太简单了。
不过是做个阵法而已，本应落到张启山命上的劫就换到了齐铁嘴身上。

张启山怎么能死呢？长沙城还要靠他守，九门还要靠他坐阵，他心里装着长沙的百姓，装着民族家国的大义，张启山不能死。

你代我看这河清海晏，我替你奔赴黄泉。

只是不甘心啊
齐铁嘴睁着流出血泪的眼拼尽力气望向挣扎着扑过来要救他的张启山，轻轻笑了。
不甘心，没能和你共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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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启山在齐铁嘴坟前坐下来的时候，长沙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飘飘洒洒，就那样落满了军阀的眉和发，悄无声息的似是瞬间便白了头。

不问来生暮雪落把酒相酬
坟前又添新雪，也算共君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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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末歌词来源一八同人歌《好梦长留》已获词作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