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

一只不安分的老咸鱼

【楼诚】明诚的私家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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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诚的私家笔记#

1966年1月15日  阴  小雪
  沈阳的冬天和上海是不一样的,来到这里十年之久才慢慢适应了独数北方才有的干燥天气,今晨醒来发现窗台上落了零星雪花,才意识到深冬也已过了一半。前些日子大哥的信里说要来东北,可是最近却没了消息。眼看要到年节,希望能与大哥早些见面,也好一起过个年吧。

1966年1月21日 除夕 小雪
  今天外面放炮仗的人很多,街上也热闹。然而我是没什么兴趣的,以前还有大哥陪着能过过除夕,可是如今都已深夜,看样子今年大哥是又不能来了,锅里的水开始翻腾,一会吃完饺子就该睡了。

1966年3月21日 多云 有风
   白日里在公园闲逛,阳光微凉,清风拂面很是舒爽,沈阳的桃花不同南方般妖冶却也别致。触景生情,无端想起过往大哥说的家园心里难受的紧,夜已深却是毫无睡意。以后倘若有时间,真希望能和大哥一起看看沈阳这里的桃花。

1966年5月12日 阴 大风
   变故来的太快,他们闯进来的时候我根本来不及思考,看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转了几圈将屋子翻乱,我简直怒火中烧,他们打翻花瓶,烧毁书信,最后还将我带去了政府。盘问的过程不愿多做阐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现在似乎还不知道我曾经的身份,只是发生了这种事,也不知道大哥的情况怎么样了。

1966年7月25日  晴 多云
    红卫兵越来越厉害了,昨天刚把隔壁一位书法大家带走,罪名荒唐的很。现在的环境比当年还要艰难了,以前枪林弹雨的不怕,如今竟是怕起这些人来,有些话是不能多说的,其他也就不论了。大哥还是没有消息,真叫人着急。

1966年8月11日  雨  于夜
    现在做什么都要更小心了,白天他们又来了一次,打着抄家的名义砸乱了许多东西,不过幸好,这几年间与大哥来往的书信已被我藏了起来,我的身份敏感,书信要是被发现恐怕又是一个罪名,还会连累大哥。这一年躲躲藏藏的身心俱疲,不知这种日子何时才能结束。

1966年12月12日  大雪  于夜
    4个月的生活几乎都是在被抄家,被审问的环境中度过,身份到底是被挖了出来,我以前从不知道原来人们可以这么可怕,他们绑着我,拉我去街上游行,有人骂我是卖国贼,还有人向我扔垃圾,我憋了很大的火,和他们对抗,他们拿棍子往我背上打,很疼,身体上的心理上的。或许连大哥都想不到,我们曾经那么想要保护的同胞如今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的人。真是怀念当初在上海的时光。

1967年3月28日  晴  无风
    家里已经没什么可以抄的了,我藏起来的书信也都被翻了出来,牢狱之灾是免不了了,我并不怕严刑,只是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得到的大哥的消息只怕要断了,这本日记,不知道还能不能翻的开。

1970年5月12日  狱中
   三年的牢狱生活已经逐渐让我适应了这种没日没夜的批斗,我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当年同他们反抗的斗志和精神,心理的摧残远比身体摧残可怕的多,我找不到出口,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凶兽一样。日记是托关系较好的狱长带来的,历经辗转才到了手中。这几年我也暗中打听了大哥的消息,只说一直在上海便了无音信,我还是放心不下,拖人时刻打听着,希望会有什么好消息吧。

1970年7月25日   晴  狱中
    等了许多时日终于有了大哥的消息,可是结果却出乎意料,送信儿的人说在上海监狱的名单上看到了大哥的名字,其他情况还一概不知。以前我一直还抱有希望,私心想着大哥平安或者已经转移到了国外,而现在得知大哥陷入与我一样的境地,更有可能比我的情况还糟糕,心中就无限担忧。大哥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就算打断了他的腿,他也不会放软姿态。我可以想象大哥一定吃了很多苦,可恨我此刻身在牢笼,不能替大哥分担痛苦!

1970年9月3日  晴  无风
    直到今天,我才相信大哥已经故去的事实。三天前收到消息的时候我还在想这只是他们折磨我的又一个套路,可是如今我连自己都骗不下去。我知道,一定是大哥承认了什么或者答应了什么条件,否则他们怎么会轻易的释放我?明天就能出狱了,我曾不止一次盼望这一天的到来,然而此刻,我宁愿它永远不要到来。大哥的事情我一定要弄清楚,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也会承受。我只希望,一切还不晚。

1970年10月3日 阴  有风
    大哥所在的监狱据说在上海,从当年分别我转移到东北,已有十多年没再踏上那片土地。此次抵沪,内心有些慌乱,或许是触景生情想起曾经某些事情,也或许是恐惧,恐惧这一趟会空手而归。黎明将至,不知会不会吹散今夜的阴霾。

1971年4月5日 晴  多云
    一年的时间里我辗转各地,走遍了当年大哥曾经存在过的地方,痕迹重叠间我似乎能够感受到当年大哥的想法。我们曾是这世上最亲密的战友,铜墙铁壁,难以分割,然而当风雨来袭,我却没能做好后盾。我没找到大哥的骨灰,只能带着几件遗物回到上海,大哥曾说他生于斯长于斯,将来也要埋于此,我心亦然。一切已收拾妥帖,只怕明天过后,这本日记就要永远尘封,也不知何时才能再次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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